第21章 皇贵妃(十六)_帝王妾(双重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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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皇贵妃(十六)

  她努力地睁开酸软的眼,黑黢黢的视野里逐渐地透进一点昏暗的烛光来。脸颊不知侧枕着谁的衣袖、柔滑温凉,鼻尖儿萦绕着一股子檀香的味道、还有点雨水的腥气。有人在用手指,缓慢地摩挲她的五官。

  对方的指尖很凉、从她的眉心开始,顺着她眉毛的轮廓朝脸颊滑去。对方似乎很是眷恋,却又带着些许踌躇和犹疑。

  她一时恍然,不知自己是真的清醒过来,还是身处梦中。

  终于,唇间有一抹凉意。她启开唇缝,除了水流,还有湿滑的物什顺势探进来。他探得极深、蛮横又霸道,只是一味地征伐。那毫无章法的搅弄间,充斥着难以抑制不住的惊慌和疑虑。她来不及多想,下意识地勾起舌尖,轻轻地触了触。只是这一点点回应,对方的便瞬时安分下来。

  檀香味儿近闻,香得发苦。她本就不清明的神智愈发得昏沉,只知道弱势又无助地攀附着他,任由对方缠绵地吮咬她的唇瓣、又极为肆意强势地勾弄她的唇舌。

  原本描摹她眉心的指尖滑落至脸侧,双颊被捧起,天地在这一刻,似乎都顷刻间颠倒。她松开眉心,任由自己的心,沉溺入由这般亲昵催生出的静谧与喜意之中。

  这样的亲昵和温柔,勾得她心神俱动,几乎是瞬间,她忍着伤处的痛苦,睁开眼。

  昏暗的烛火中,自己身侧似乎半躺着一人。他黑发披散在肩头,正在小憩,即使在睡梦中依旧蹙紧了眼眉,嘴唇抿成直直的一条线。他一手半撑着额角,另一手将她圈在怀中,牢牢地抵在墙壁与他胸膛的间隙之间。

  而她眷恋极了这样的温柔,明明已经醒来,却不舍得有丝毫动弹。就这样猫儿般蜷缩进他怀里,他素日里是个极冷清的人,瞧着就让人不敢亲近。可每当他散着发躺在这床榻上时,便如那收回剑鞘的利刃,所有的寒芒和冷清都驱散不见。

  他箍她箍得很紧,似乎哪怕是在梦中,手里也要牢牢攥紧自己的东西。她壮着胆子伸出一只手臂,悄悄握住他揽着自己的手,更往后圈了一下,顺势整个人都贴进他怀里。

  他抖了抖眼睫,眉心间的折痕压得更深,却依旧不动声色,任由她去了。

  他总是这样,似乎就只离她两步远,勾着她不停地往前、再往前,诱着她逐步溺入苦海深渊。可当她陷入泥沼,几乎要被那铺天盖地的污泥淹没口鼻时,他仍旧站在那岸边,用依旧潇洒又冷清的神情,注视着眼前的一幕。

  她使劲最后力气,伸出手去抓他的绣着莲花纹样的皂靴,血痕斑斑、满袖污浊,他却在慢慢地后退,一步一步、退到她永远都探求不到的地方。

  窒息的痛苦从胸间袭来,她猛地再次睁眼,满头冷汗,身前躺着的男子被吵醒,眼里是被打扰的不虞。

  “鸦娘?”

  “莫不是还在闹脾气?”

  他似是被烦得紧了,揉着自己的眉心,霍然起身,甩袖下榻离开。

 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子,却被他骤然回头时格外冷冽的神色吓住,慢慢蜷缩起手指,“朕说过,要守住本分,不该你想的便不要妄想。”

  “你若不甘屈居人下,孤已然许诺,准你出宫,去嫁旁人。”

  “是你强撞柱子自戕,孤才留你继续在后院。”

  闻此言,她瞬时白了脸色。妾乃贱流,妾通买卖,即使是太子的妾,也不过是稍微光鲜一点的物件罢了。

  她知道,他是为自己好,放自己离开皇子后院,嫁给他指了的那人为妻。她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,不必看嫡妻脸色,而有他为自己撑腰,那人也必定不敢随意欺辱她。

  只是,她想要的,并非所谓的堂正和名分。那些虚名,她官白纻,从来就没有在意过。

  “鸦娘……”,她强迫自己咽下泪意,摇拽着他的袖子,“省的。”

  对方见状,缓和下神色,“莫要得寸进尺。”

  “陆氏入宫已成定居,我年少时与她有婚约,落魄时她也不曾有过背弃。”

  他顿了顿,接着的一句,却叫她整个人如坠冰窟,心头被生生撕扯开一道裂口,呼呼地灌着冷风。

  “你若伤她,休怪我——”

  “不念旧情。”

  袖口从指尖滑落,她茫然又无措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,胸口像是被什么巨物撞得支离破碎,疼到几欲昏厥。眼前的画面骤然出现裂痕,碎裂一地,化为烟尘消弭在黑暗中。

  殷俶坐在官白纻的床榻边,慢慢地放下茶盏,顺势抹去唇角的水痕。

  伺候的所有下人都被他撵了出去,太医也被敢去偏房里守着,偌大的内室,只剩他一人和床上气息幽微的女子。

  他垂下眼,瞧着榻上昏迷着的人。她躺在猩红的被褥上,额头上缠了几圈素巾裹住伤口,面白如纸、眉心紧蹙,似乎一阵强风就可以将这人吹折。

  她的眼角沁出泪花,睫毛飞快地上下抖动着,嘴唇不停地蠕动,似乎在努力地在挽留什么。倏地,她忽然朝半空中伸出手去抓握。

  殷俶被她这副彷徨至极的模样晃动了心神,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,二人五指交缠、掌心相扣,她五指长长的指甲陷进他的手背、发着狠。

  殷俶见状,却忽然笑了,眼里的郁色也消散些许。

  他空着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,“还有力气挠人,想来是伤得不重。”

  官白纻的性子,太过偏执刚烈。一旦认准什么事情,便是几头牛都拉不回。她这样的人,不见血、不落泪。偏生,还是个从小没怎么受过旁人照料的,在别人看来,只不过是手指缝里漏出的些许垂怜,就能让她被轻易触动,进而死心塌地。

  犹记前世,在他清醒后,二人初见。

  她那时还十分青涩,所有的心虚和不安都写在脸上,偏偏梗着脖子,装纸老虎唬人。

  他不过寥寥几语,就轻易地戳破了她的遮掩,而她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狐狸,登时红了脸,色厉内荏地尖声叫喊出来,“我的确有意,但只是想攀附权贵。”

  “皇亲贵胄,纳妾本是常事,我……不懂其中机关,亦从未有过害你之心。”

  还是少年时期的女子,穿着宫里抬进来做妾时,统一的淡粉色裙子,青涩的面容上点着不相称的胭脂。发丝即便被上好的头油梳顺,还是泛着黄。除了天生玉白的一身皮子和那对亮得慑人的眼睛,没有更多引人注目的地方。

  他闻言,其实心中并无悲喜,却在看见那姑娘警惕中透着心虚的视线注视下,鬼使神差地往前探了一步。

  她虽仍旧气势如虹,却登时后撤一步。

  像极了,像什么呢?殷俶徐徐地翻找着自己的记忆。

  像他在幼年,背着陆皇后,偷偷养的那只小野猫。

  雪白的一身皮子,却因营养不良而杂乱枯黄。它总是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,待小厮在那附近倒掉剩菜剩饭后,才走出来。抬起一双爪子小心翼翼站在干净的边沿,低下脑袋不急不慢、挑挑拣拣地吃完,再跳到大石头上,一遍一遍地梳毛。

  它虽是只野猫,但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,不肯让自己变得有半分脏污和狼狈。

  有一日,他实在没忍住,省下几口饭食,趁它偷食的时候凑过去,想将手里的饭食递过去。

  却不曾想那猫受了惊,立时便一爪子挠过来。

  五条细长的伤痕登时见血,他没有痛呼,只是下手立刻掐住它的后脖,另一只手将那小瓷碟里的饭食,递到它的面前。

  他想,如果它不吃,还是要跑,那他就直接扭断它的脖子。

  然而,小白猫安静下来。

  它吃完了殷俶带来的东西,默默趴在原地。待殷俶松开手后,它先是怯生生地抬起头,瞧了殷俶一眼,依旧不敢动弹。

  他用袖子将小野猫兜回了自己的房内。

  那是这辈子,第一件完全属于他的东西。

  “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”,殷俶两手负在身后,抬了抬眼,“身上的衣裳太单薄了,天要转凉,你让三思去内务府里,为你置办几身衣裳。”

  他的身后,右手正在慢条斯理地转动着左手的扳指。

  他的眼,正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的神情。

  他不喜欢平白无故地被算计,也厌恶自作聪明。但是,看在她很像那只猫儿的份上,他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。

  虽然,这个机会看上去那样可笑和渺茫罢了。

  人,哪里比得上它。

  下一刻,他的眼瞳却瞬间缩紧。

  她几乎是在听到他说话的一刹那,整个人便怔然。明明亮亮的眼里,多了几分困惑和不解,还有更加浓重的心虚和愧悔,就像那只猫儿看过来的两只眼睛。

  这是个蠢东西,殷俶心里下了结论,但是不讨厌。

  他转过身,空荡荡的袖子里,再次揣回一只小小的白猫。只可惜,这次的这一只,性子更烈、却更容易驯服。

  一点点好,一点点关怀,一点点纵容,什么都只需要一点点,她就像从未见过雨水的荒田,只要有些许的温柔和纵容,就能让她整个陷入进去。

  直到一天,三思火急火燎地闯进他的书房,他才知道,人和猫是有分别的。

  驯养一只猫,它只能陪他逗趣解闷。

  但驯养的人,却会成为伤人的利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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