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八(下)_春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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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(下)

  醒来的时候,商柔发现自己正躺在太华殿一旁的房间里。他认得当时合和公主就是在这里被诊断出有喜的消息。

  人面不知何处去。

  想起初识合和公主时她那羞涩的微笑,还有婚後那段短暂幸福的生活,商柔突然明白原来生死的距离是如此遥远,远得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无法再告诉合和公主。

  陆萱正在一旁打瞌睡,他看见商柔醒来便说道:太医说你是疲劳过度,得吃点东西才行。

  他转身命守候在一旁的太监端吃食过来。商柔见陆萱也是脸容憔悴,便说道:最近也是辛苦你了。

  我辛苦倒不是因为公主的事……陆萱略一沉吟,他罕有地敛去满脸笑容。商柔见状便说道:发生什麽事了?

  陆萱摇摇头不说话。他沉默了一阵子,又问道:陛下的事,你打算怎麽办?

  还能怎麽办?商柔摇头。

  出於禁卫军统领的立场,我希望你跟他尽快断了,陛下跟自己的姐夫纠缠不清终究是损害声誉,可是……陆萱若有所思地看了商柔一眼,说道:出於陆萱的立场,我希望……我希望……

  陆萱还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,只是沉默得更久,他最後还是摇头说道:万般皆是命,由不得我们。

  这句话不像是你的风格。商柔勉强地微笑。他不是没有察觉,牧晚馥和陆萱虽是青梅竹马之情,但二人并不亲近。这不止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,甚至牵连到帝皇和陆家的关系。当朝权贵的千金小姐几乎都嫁到宫里,只有陆家一直未有任何女儿入宫。

  陆萱还有职务在身,他坐了一阵子便离开了。商柔吃了些宫女端来的膳食,然後便一拐一拐地打算回太华殿里继续守候合和公主,

  艳阳高照,商柔想起太华殿里那些含混不清的诵经声,还有浓郁得令人窒息的檀香味,不知为何脚步就渐渐往太华殿外走去,直到他来到留云宫的宫门前,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来到此处。

  牧晚馥身边的赵公公正好从宫门里出来。对於牧晚馥和商柔的关系,赵公公自是最了解的,所以他当然不敢对商柔有所怠慢,便行礼道:老奴见过驸马爷。

  陛下……在里面吗?

  是的。

  在忙吗?

  陛下正在抚琴。赵公公观言察色,见商柔压根儿就不是在看自己,一双眼睛痴痴地看着留云宫里的红砖宫殿,便说道:驸马爷要进去吗?老奴可以为驸马爷通传一下。

  商柔一言不发,赵公公便当作商柔是默认了,便转身打算穿过圆拱宫门,商柔突然唤道:赵公公!

  赵公公回身看着商柔。

  商柔握紧拳头,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。他知道他不该进去,明明是他要求断绝关系,他不能回去再向牧晚馥示好。

  驸马爷?赵公公问了一句。

  商柔恍若未闻地朝宫门外走去。

  太阳很猛烈,晒得商柔几乎无法思考,膝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。他脑子里却全都是那个跟小雨一起度过的夏天……

  无法抵抗。

  如果在村子里,跟京城隔着千山万水也罢。

  可是现在近在咫尺,商柔无法控制自己想去找牧晚馥的冲动。

  好想见到他。

  对於合和公主的愧疚之情过於沉重,本该把热烈的情感都压得粉碎,可是商柔想起合和公主临死前的话——

  他已经被出卖过一遍,自己还要再次背叛他吗?

  作为皇帝的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理解这段关系的不容於世,可是他却从来不曾向自己诉说,而自己却因为懦弱和恐惧而离开他。

  不,这些全都是藉口——道德也好,背叛也好,歉疚也好。

  想见到他,热烈得在胸腔里来回叫嚣着的激情,在寻找着发泄的途径。道德的枷锁在激情面前根本不堪一击。

  想要爱他,也希望能够被他深爱。

  除了他,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。

  牧晚馥穿着一身白袍,正坐在地上抚琴。他的琴声一如既往地清越悦耳,当中似乎包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。秋风吹拂着窗边的白纱,他的容颜蒙上一层浅浅的阴影。

  商柔,怎麽来了?牧晚馥的指尖拂过琴弦,略略挑起秀眉。

  商柔终於支撑不住,重重地跌跪在地上。牧晚馥的容颜使他想起合和公主。

  他终究还是来了。

  牧晚馥轻叹一口气,他放下古琴,来到商柔的面前,双手抱着他的肩膀,一言不发。

  他的怀抱太陌生,因为已经好几个月不曾触碰;他的怀抱太熟悉,因为自己曾经在梦里无数遍拥抱过这副身躯。

  安心的茉莉花香如同细碎的雨点般洒遍全身,拂去了秋日的炎热。

  商柔在牧晚馥的怀中泣不成声,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。

 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晚馥,我到底应该到哪里去?公主府已经没有合和了……商柔抓着牧晚馥的衣领,他的哭声并不动听,却足以撕碎这秋日黏稠的空气。

  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,合和会死吗?商柔喃喃自语地说道。

  她是病死的,并不是你的过错。牧晚馥轻抚着商柔的背部。

  晚馥,到底哪里才是我的家?我本来有一个家的,可是现在这个家却消失了。

  牧晚馥安抚地把商柔拥入怀中,眼神却静静地望向紧闭的桃木门扉,他的眼神平静得叫人心寒。

  以後……我应该到哪里去?合和死了,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事……

  商柔你说呢?牧晚馥低头看着商柔,商柔满脸泪痕地抬头看着他。或许是因为隔着泪眼,眼前的男人的语气虽然一如既往地温柔,然而看起来却如此陌生。

  商柔脱口而出地说道:我……我想跟你在一起,就算只是当个太监也好,我想跟你在一起,要不然……我不知道该怎麽办……

  未经任何考虑,商柔叫出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愿望,他立即不安地低下头来。

  只想跟他在一起。只要能够看着他,就算只是当他脚下的一抹湿泥,也是心甘情愿。

  牧晚馥抬起柔荑在商柔的天灵盖上方,眼神渐渐变得极为深沉。如果商柔此刻看清牧晚馥的表情,他会发现自己从未认识过这男人。

  侍候在远远一旁的赵公公看见牧晚馥那扬起来的手,顿时屏息静气。他侍候牧晚馥多年,当然明白陛下是准备收网了,而这时候自己最好装聋作哑。

  谁都不会怀疑驸马是因为妻女去世受打击过度而自尽。

  当牧晚馥的手要重重地触及商柔的天灵盖之际,商柔突然咳嗽起来,他轻轻推开牧晚馥,别过身说道:对不起……最近……咳咳……忙着合和的丧事……有点感冒了。

  牧晚馥凝视着商柔,他不着痕迹地垂手轻轻地抚摸着商柔的头发,点头道:朕明白的。

  商柔看着牧晚馥,他咳嗽得双眼发红,看起来楚楚可怜。

  你不需要当太监。牧晚馥的双手藏在锦袖里,他低声道:本朝皇帝也曾在後宫里养过男宠,你若不嫌弃,就成为朕的妃嫔吧。

  商柔一怔,他没想到牧晚馥会答应得如此痛快。或许他错愕更是因为牧晚馥可以毫不犹豫地提起男宠和妃嫔。

  自己一直以来都尝试定义这段关系,却从来没想过自己是牧晚馥的男宠妃嫔——原来,牧晚馥是这样想的?

  商柔在意牧晚馥,也在意牧晚馥身边的女人。他知道柳月媚原是乐坊舞姬,牧晚馥擅琴而她擅舞。久而久之,柳月媚便经常出入帝皇寝宫,成了柳婕妤。

  所以,自己跟柳月媚是一样的吗?或许因为自己男人,所以过程稍微有点曲折,但最终自己还是会成为後宫里的一件摆设。

  这是自己一直渴求的吗?原来一直无法定义的关系,将会止步於帝皇和妃嫔的关系。可是,如果不是帝皇和妃嫔,牧晚馥和自己又可以什麽关系?自己在追求的,到底是什麽样的关系?

  商柔隐约察觉有些事情严重地出错,但此时此刻,当他面对着牧晚馥那双柔软的眼眸,还有那使自己留恋的怀抱,他说不出拒绝的话。

  嗯?牧晚馥上前,他的双手捧着商柔的脸颊,他的手非常冰冷,就算是在情事时,他的手依然冷冰冰的,完全无法感受到温度。

  商柔被逼看着牧晚馥,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对这个男人说不——早在自己起行来到京城之前,自己已经坠进这个深渊里。

  商柔踉踉跄跄地离开留云宫,宫墙内的桂花树早就开了,淡黄的花瓣铺满一地,随秋风而起舞,他一人瑟缩地抱着肩膀。牧晚馥的拥抱并没有带来温暖,反而使他愈发寒冷孤独。

  此时,只看见太后坐着辇车正向商柔的方后走来。商柔看着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宫女太监,一时之间竟然停下脚步,忘了站在留云宫门口的自己有多不适宜,牧晚馥和他的事早就传遍京城了。

  太后的辇车经过商柔时稍稍停下来,商柔抬头惘然看着她,连问安都忘记了。风吹得他的头发凌乱,愈发显得脆弱不堪。

  你去见过陛下了?太后问。

  商柔点点头,他满脑都是空白。

  太后抬头看着留云宫里已经开到荼靡的桃花树,淡淡地说道:花无百日红,这个夏天也已经结束了。

  明年还是??会有夏天的。

  可惜却已经不是同一朵桃花了。太后问:你以後有什麽打算?

  商柔浑身一震,他这才想起,自己若是成为牧晚馥的妃嫔,这该如何向太后交代?

  你想回家吗?还是留在京城里?

  商柔看着太后,嘴唇颤抖着,他不想跟牧晚馥分开,他已经失去了合和公主,他不能再失去牧晚馥。

  就算只是当後宫里的一朵平平无奇的花,都想要留在他的身边。就算不能天天相见,至少不要被千山万水分隔。

  我??不知道。商柔不敢回答,他匆匆地离开太后的辇车,往太华殿走去。

  太后转头看着商柔单薄的身影,久久也没有说话。

  商柔被赐予长住玉华宫,他渐渐明白,牧晚馥是真的打算把他长留在宫中,他不敢想像牧晚馥打算给予自己什麽样的位份。

  丧期结束之际,闻萧伶也回到宫中——他乃是闻萧嫣的兄长,赐号骠骑大将军,当年牧晚馥浴血逼宫时少不了他的帮忙。

  牧晚馥带领着浩浩荡荡的禁卫军,站在城门前迎接闻萧伶,商柔的身份还是驸马,所以便跟在他的身边。陆萱站在另一边,不时关心地看着商柔,商柔却只是呆呆地看着牧晚馥,眼神中不带着任何情感,彷佛已经成为一具行尸走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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